德國Cum－Ex騙稅丑聞持續發酵

作者：龔晗瀟

最近，德國Cum－Ex騙稅丑聞持續發酵，隨著對案件的深入調查，司法部門審判了一批涉案關鍵人物。德國總理朔爾茨在調查該丑聞的會議上再次否認參與騙稅，使這起丑聞再次引發廣泛關注。該丑聞涉及騙稅金額高達數百億歐元，德國政府因此遭受巨大損失。

繳一份稅款，得兩份退稅款

Cum－Ex交易指在支付股息前的一系列復雜交易，這種交易使得股息收入雖然只需繳納一次資本利得稅，但是因為復雜交易導致的股票所有權歸屬不明，不同的交易參與方都能要求稅務部門對資本利得稅進行退稅。

在德國，資本利得稅的征稅對象是股票、債券、房地產等資產交易后獲得的收入大于其成本的部分，即資產增值額，資本利得稅的稅率為25％。Cum－Ex交易主要涉及的是股息收入繳納的資本利得稅。發行股票的公司在派發股息給投資人之前，需要先預扣25％的資本利得稅，投資人在支付了預扣稅之后可以向稅務部門申請資本利得稅退稅。

Cum－Ex交易通常涉及股票的實際持有者、把股票借來做空的銀行和股票的買家三方。銀行從股票的機構投資人手中借來股票做空，將借來的股票賣給買家之后，買家就被視為股票的所有人，因此也能申請退稅。由于出售和再次購買行為的交易時間相隔很近，德國稅務部門難以確定股票所有權到底屬于誰，將股票借給銀行的實際持有者和向銀行購買股票的買家都可以從稅務局申請獲得退稅。這樣就只繳了一份稅款，卻能獲得兩份退稅款。

Cum－Ex交易騙取資本利得稅退稅的“把戲”，在德國乃至許多歐盟國家已經存在很長時間。據估計，2002年—2012年，歐洲稅務部門因為Cum－Ex交易損失了將近550億歐元稅款。

德國總理因丑聞遭到質疑

Cum－Ex騙稅丑聞最早于2012年在德國被發現。德國稅務部門在辦理一起業務時發現，美國一家養老基金僅在2個月內就買入了市值64億歐元的股票，并迅速賣出，基金受益人申請退稅金額近5400萬歐元。稅務部門隨之展開調查，由此揭開了這起轟動全國的稅務欺詐丑聞。

自2013年起，德國科隆檢察官辦公室前首席檢察官安妮·布羅希爾克參與到Cum－Ex騙稅案的相關調查中，她拒絕與涉案人員進行庭外和解，并安排警方突擊搜查了與該案相關的銀行和金融服務公司總部。在布羅希爾克的強硬調查下，數名高級銀行家和律師被判長期監禁。此外，公眾還對現任總理朔爾茨在擔任漢堡市市長期間從事的活動產生了質疑。

德國現任總理奧拉夫·朔爾茨曾于2011年—2018年擔任漢堡市市長，他被質疑在此期間與涉案的前德國北方銀行和瓦爾堡銀行可能存在一定聯系。據悉，前德國北方銀行在案發后曾接受律師事務所審查，并就其2008年—2011年進行股票交易而非法獲得的退稅，于2014年向稅務部門補繳稅款約1.26億歐元。當時，朔爾茨曾因與前德國北方銀行有過交易而遭質詢，但其并未被指控參與前德國北方銀行的騙稅案件。

2024年12月6日，德國總理朔爾茨出席漢堡州議會調查Cum－Ex騙稅丑聞的委員會聽證會，會上朔爾茨再次否認參與Cum－Ex騙稅案，并表示騙稅是嚴重的刑事犯罪，對涉案的兩家銀行的騙稅行為必須持續調查。

屋漏偏逢連夜雨，受Cum－Ex騙稅案影響的同時，朔爾茨領導的執政聯盟也出現了問題。12月16日，在德國聯邦議院（議會下院）舉行的信任投票中，德國總理朔爾茨未能獲得多數議員支持。根據德國《基本法》，若朔爾茨不能贏得信任投票，他將建議總統解散聯邦議院，并在60天內舉行新一屆聯邦議院選舉，以確定新任總理人選。如今，距離德國2025年2月的提前大選還有近2個月，德國政局將走向何方令人關注。

媒體聯合調查牽出系列騙稅案

2018年10月，包括德國《時代周報》、法國《世界報》在內的歐洲12個國家的19家媒體對Cum－Ex騙稅丑聞進行了長達1年的聯合調查并發布調查報告，引發全球關注。

Cum－Ex騙稅丑聞在德國涉及知名銀行家、律師、投資顧問等眾多名流，隨著調查逐漸深入，越來越多相關人員分別受到調查，德國檢方搜查了400多個嫌疑人和涉案公司，其中包括100多家金融機構。

來自英國倫敦的馬丁·希爾茲曾是一名投資銀行家，自2004年起，希爾茲和他的上司研究稅務漏洞，并設立了一項基金用于進行Cum－Ex交易。2019年9月，希爾茲和另一名涉案英國銀行家在德國波恩接受庭審，他們參與的騙稅操作給德國帶來稅款損失超過55億歐元。2020年，希爾茲因非法股票交易被判處補繳稅款1400萬歐元及監禁，但鑒于他曾協助檢察官調查，監禁后被免除。

同樣協助檢察官調查的，還有前杜威路博國際律師事務所（已破產）律師凱·烏韋·斯特克。

2024年11月底，斯特克以被告身份出現在法庭審判中，波恩地區法院的檢察官指控斯特克在2007年—2015年發生的8起Cum－Ex騙稅案件中，涉嫌為非法獲得資本利得稅退稅提供便利，給德國政府造成稅款損失約4.28億歐元。為獲得緩刑2年的從輕處罰，斯特克向檢察官交代了更多內幕消息和證人線索，對他的審判預計將持續至2025年2月。

漢諾·伯杰曾是斯特克在前杜威路博國際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伯杰于2022年因參與Cum－Ex交易騙稅，觸犯3項嚴重逃稅罪名被判處監禁8年，并被責令償還1370萬歐元。2023年5月，威斯巴登地區法院對伯杰追加刑期8年零3個月。

騙稅案調查緩慢、定罪困難

盡管部分關鍵人物已經相繼被立案調查并受到審判，但仍有許多涉案人員成功逃脫處罰，Cum－Ex稅務欺詐系列案件的調查進程非常緩慢。

2024年4月，負責調查Cum－Ex騙稅丑聞的檢察官布羅希爾克宣布辭職，引發廣泛關注和討論。布羅希爾克的辭職不僅反映了案件調查遇到的阻力不小，也暴露出相關部門在處理金融犯罪方面存在調查人員不足、信息系統過時、行政程序僵化、部門間合作不暢等問題。

“作為一名刑事檢察官，我一直專注于工作，但我對德國追查重大金融犯罪案件的方式并不滿意。”布羅希爾克表示，富有且人脈廣泛的罪犯往往能夠逃脫處罰，要成功對他們定罪十分困難。

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司法部表示，布羅希爾克在騙稅案的刑事調查中作出了杰出貢獻，她的辭職決定令人遺憾。據了解，在布羅希爾克的努力下，包括美林銀行、摩根士丹利和巴克萊銀行等在內的多家國際投資銀行已被成功立案調查。

布羅希爾克透露，辭職后她將加入一個監督金融行業的民間組織，擔任該組織監督金融犯罪的部門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