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會亮
最近,部分今年參加高考的孩子可能已經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正沉浸在喜悅中。回想起29年前,我卻無緣收獲這份喜悅。
1996年的夏天,高考成績揭曉,我落榜了。那天,父母帶著我在地里勞作。娘見我細皮嫩肉干不了莊稼活,嘆著氣勸道:“娃,再補習1年吧,蹲蹲苗更壯。”話音剛落,爹就冷冷地接了話:“看他平時那個樣子,再補1年也未必能考上大學。依我看,不如出去學門手藝實在。”“不學!我就留在家里種莊稼,我想當農民!”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爹氣得直罵:“真是塊朽木!你想干啥就干啥,隨你!”
其實,我心里清楚,高中這幾年,我的成績一直墊底,時不時就會萌發退學的念頭。在我看來,自己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只是父母一直抱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態,才硬逼著我往前走。高考落榜,對我而言,反倒像是掙脫了枷鎖一般如釋重負。于是,在父母的嘆息聲中,我坦然接受了“鋪蓋一卷上田埂、鋼筆換成旱煙袋”的日子,開始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生活。
留守鄉下,自然離不開種莊稼。對我而言,說起那段勞動的日子,滿是陽光與泥土的芬芳,亦是別有一番樂趣。每天守著村子,往返于田埂與農家之間,看炊煙裊裊升起,賞四季田園風光,吃著娘做的家常便飯,日子雖忙碌辛苦,心里卻揣著一份自在快活。
我整天埋頭農事,父母卻尋思著要讓我早點成家。為這事兒,爹拿著煙跑東家去西家,好一番周折,總算為我尋覓到一位合適的農家姑娘。初次見面,女方對我還算滿意,唯獨不稱心的地方就是嫌我是個種地的農民。農民怎么了?吃五谷雜糧養得身強體壯,住黃土坡上能唱《父老鄉親》,日子照樣過得瀟灑!我一氣之下轉頭就走。沒承想,這股子犟勁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后來竟慢慢走到了一起。3年后,我們自然而然地結婚成家,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說實話,身為農民,我從沒覺得丟人,農村這片廣袤的天地,藏著眾多稀罕事,雖然辛苦卻處處洋溢著農人的歡笑。在村里的那幾年,我與父輩及鄉鄰相處十分融洽。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因為熱愛寫作,我又在農活間隙拾掇起筆,把村民的喜怒哀樂、田間的四季風光組織成文,并試著往各地的報社投稿。
白天干活,晚上寫文章。累了困了,就趴在桌上打個盹,或是聽妻子在一旁念叨——埋怨我安于現狀、不求上進,或者打趣我“四畝果園三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等她嘮嘮叨叨得差不多了,我才慢悠悠地回嘴:“你這是烏鴉笑豬黑,自己瞧不起自己人。”這話一出,妻子總會笑得燦爛,那笑聲倒像是一種鼓勵。有時候我也會“小鳥依人”地湊過去,俯身在她漸漸隆起的肚皮上,聽肚里小生命的動靜,給腹中胎兒講郭沫若的詩、趙樹理的故事,也講“谷雨前后、栽瓜種豆”的農諺,心里盼著孩子呱呱墜地那天的到來,想象著娃娃將來也愛上家鄉這塊熱土,用筆桿子記錄下家鄉的風物人情。妻子聽了,總會無奈又略帶驕傲地說:“你呀,就這點好——筆桿子硬!”
也就是這根筆桿子,把我帶入了一片新的天地。2000年10月,因為有多篇文學創作和新聞報道在各級媒體上刊發,我被鄉黨委的同志注意到了。鄉黨委聘請我到政府機關從事文字工作。我既驚喜又惆悵,驚的是無意間竟喜得一份工作,惆悵的是我不舍自己熱愛的農村生活。但在父母和妻子的勸說下,我最終還是告別了山村,走進了鄉政府辦公室。
歲月悠悠,時光匆匆。轉眼20多年過去,我歷經了多個部門,后來因表現突出,于2005年調入稅務系統,一直從事文字工作。雖然時過境遷,但那段農村生活卻在我生命的履歷中積淀出深厚的情愫,令我難以忘懷,每每回味起來,那段記憶仍歷久彌新……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平陸縣稅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