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張思佳

今年是內外貿一體化試點的“收官之年”。這意味著2023年以來，商務部等14個部門在北京、上海、江蘇、浙江、福建、湖南、廣東、重慶、新疆9個地區試點的經驗做法，將在全國推廣。內外貿一體化為何重要、如何加快推進、需要怎樣的政策支持？帶著問題，本報記者采訪了多位財稅專家。

“內外貿一體化，要求利用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

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加快內外貿一體化發展工作。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內外貿一體化取得了長足的進展。

“加快推動內外貿一體化，是暢通國內國際雙循環、夯實經濟內生動力的重要舉措，對于實現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家對外開放研究院研究員苑德宇說，內外貿一體化，簡單來講就是企業同時開展內貿和外貿活動，通過整合利用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增強企業抵御單一市場風險的能力。以擴內需促消費為例，當外部市場波動時，國內市場可以作為重要后盾和緩沖，而大量符合國際標準的出口商品進入國內市場，也進一步豐富供給結構，滿足居民對高品質、多樣化商品的需求，助推消費提檔升級。

近期發布的增值稅發票數據也表明，企業通過推進內外貿一體化有效對沖外貿風險。4月，我國有對美出口業務的企業積極拓展內銷市場，企業國內銷售額同比增長4.7%，占總體銷售額比重較第一季度占比提高2個百分點。

上海財經大學公共政策與治理研究院副院長田志偉進一步分析了內外貿一體化對增強產業鏈韌性和優化產業結構的意義。外貿一體化作為延伸、拓展產業鏈的一種重要方式，不僅鼓勵外貿企業重視并利用國內市場，還引導傳統內貿企業積極開拓海外市場，產品需求市場和要素供給市場得到進一步擴大。企業通過多元化布局，積極融入國際國內市場，在降低市場風險的同時加速技術、產品更新迭代，進而提高市場競爭力，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和協同發展。

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研究員白景明認為，加快推動內外貿一體化，是我國作為經濟全球化的貢獻者、推動者的一個重要舉措。他說：“資源要素的全球自由流動和優化配置是經濟全球化的核心，也是內外貿一體化的重要目標。通過加快推動內外貿一體化，我國以更加積極的姿態順應經濟全球化發展大勢，促進世界經濟整體增長，讓經濟全球化更好惠及各國人民。”

“出口轉內銷并非‘權宜之計’，而是市場和企業的共同選擇”

在當前國際經貿形勢下，有人質疑出口轉內銷是無奈之舉。對此，專家認為“不能這樣看問題”。

“我國雖是全球貨物貿易第一大國，但出口銷售額比起國內銷售額還是低很多，國內市場才是第一大市場?！卑拙懊鹘忉?，出口轉內銷實際上是市場和企業的選擇，并不代表賣不出去的商品內部消化。過去，一些企業做外貿比做內貿的收益可能更高，但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內需市場不斷擴大，內貿發展潛力隨之提升。他還說，國內國際市場可以看作統一的“大市場”。以玩具市場為例，我國制造的玩具在美國等國際市場上占據很大份額，我國國內市場對玩具的需求也不斷增加，兩個市場共同成就了我國玩具產業的迅速發展。

專家認為，出口轉內銷對外貿企業增強發展韌性，提升整體實力具有長遠意義。田志偉說，出口轉內銷涉及產業鏈整體調整，外貿品牌內銷將激發國內品牌的競爭意識，加快產品更新迭代，進而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

“出口轉內銷并非‘權宜之計’，而是應對挑戰、拓展發展空間的重要路徑，體現了我國企業化危為機的戰略眼光?！痹返掠钫f，在這一過程中，企業為更好地適應國內市場需求，在產品結構、銷售渠道、服務體系等方面進行重構，有助于提升其市場適應性和競爭力。

專家還提出，穩外貿與拓內銷二者相輔相成，共同構成暢通國內國際雙循環的重要支撐。田志偉分析，國內國際市場互補，能夠分散貿易風險，促進要素自由流動、資源高效配置，活躍的外貿吸引外資流入國內市場，其利潤也可被企業用作進一步發展外貿內銷。

苑德宇關注到，2024年我國有出口實績的企業中，接近85%的企業同時開展內銷業務，內銷金額占銷售總額的近75%。他分析，這表明“內外兼修”已成為大多數企業應對市場波動的主流策略。通過內銷保持產能正常運轉、員工穩定，有助于外貿企業在外需下滑時期穩住基本盤。反過來，穩住出口有助于推動內銷提質增效。外貿企業長期對接國際市場，在技術標準、質量管理、品牌建設等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這些優勢通過內外貿一體化機制，逐步傳導到國內市場，將進一步提升供給質量，激發消費潛力。

事實上，內外貿一體化已走過相當長的歷程。據田志偉介紹，改革開放后一段時期，我國內貿和外貿的管理體制處于分割狀態。2003年，十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通過的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及《國務院關于機構設置的通知》（國發〔2003〕8號），決定組建商務部，主管國內外貿易和國際經濟合作，至此內外貿管理部門合并。同年公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提出，“按照市場經濟和世貿組織規則的要求，加快內外貿一體化進程”。2022年，商務部等14個部門決定在部分地區開展內外貿一體化試點。2024年底，9個試點地區積極先行先試，已完成80%的試點任務。“我國推動內外貿一體化已取得一定成績，但仍需繼續完善，打破更多制度障礙，多方協力助推內外融合。”田志偉說。

“財政、稅收、海關等相關政策應進一步同向發力，形成合力”

專家積極評價了近年來出臺的內外貿一體化相關支持政策。苑德宇舉例說，稅務與海關部門密切協作，一方面，著力破除出口轉內銷的制度性障礙，在加工貿易領域探索保稅料件內銷便利化措施；另一方面，持續優化出口退稅機制，提升辦理效率，確保退稅款快速到位，助力企業內銷渠道建設。

專家同時提出，目前企業在出口轉內銷、國內國際“兩條腿走路”方面，仍存在不少突出難題。苑德宇表示，在標準認證銜接方面，出口產品進入國內市場必須符合國家相關產品質量和安全標準，辦理相關認證。在開拓市場成本方面，有企業反映存在渠道建設成本高、營銷投入大等問題。在品牌建設方面，一些長期專注于海外市場的企業在國內缺乏品牌知名度，容易出現“水土不服”，進入國內市場也只能采取低價競爭策略，利潤空間被大幅壓縮。

專家認為，內外貿一體化是長期制度創新的契機，財政、稅收、海關等相關政策應進一步同向發力、形成合力。

白景明建議，推動國內國際市場協調發展應更多體現在長期性制度安排。比如，近年來減稅降費政策通過為經營主體減輕負擔，促進經濟結構優化，為市場注入新的活力；再如，長期以來，我國關稅水平逐步降低，不僅滿足了國內消費升級和企業生產需求，還為各國提供了更廣闊的市場空間。今后，財稅改革應繼續為國內國際市場協調發展創造更加寬松的環境。

田志偉說，應構建內外互通的財稅體系，助力國內國際市場共同發展。比如，當前我國對綜合保稅區內的加工貨物內銷選擇性征收關稅，納稅人可以選擇按照其進口料件繳納關稅。此外，稅務與海關應進一步加強征管協作，以減輕企業申報壓力，降低企業運營成本。同時，通過多方數據共享，減少瞞報風險。

苑德宇說，應完善財政金融支持，降低企業轉型成本。財政資金應重點投向企業開拓內銷的市場調研、渠道建設、品牌推廣等關鍵環節，同時通過減免稅費，提供專項貸款、貿易信用保險等方式，形成增信貸、增保險、增財政投入和減房租、減展費、減流量費的政策組合，在擴大政策覆蓋面的同時提高政策精準性。

結合當前國際經貿形勢，專家還強調了短期內幫助出口企業打通內銷堵點的重要性。田志偉說：“可通過減少出口轉內銷的行政手續等手段，降低企業內銷成本，助力企業渡過暫時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