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圣
那張淺藍色的《稿件錄用通知單》在泰戈爾的《飛鳥集》里已經躺了31年。紙頁泛黃,邊角微卷,像一片風干的樹葉。
1994年的夏天,當我將通知單夾進《飛鳥集》“你看不見你的真相,你所看見的只是你的影子”這一頁時,它還帶著新鮮的油墨氣息。如今,它已成為我生命中最珍貴的一枚書簽,標記著“稅月”流轉中的點滴。
1992年,我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離江蘇省邗江縣縣城30多公里的鄉鎮稅務所。那還是算盤噼啪作響的年代,老式鉛字打印機在紙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所長的手厚實有力,他拍拍我的肩膀說:“所里數你學歷高,以后寫材料的活計你得多擔些。”
那年10月,會計小李神秘地塞給我7塊錢——原來,我寫的工作信息被縣局采用了。那7塊錢,是我用文字換來的第一筆稿費。
1994年的夏天格外漫長,天氣異常炎熱。機構分設的通知即將下發,同事們的心情如同沸水中的氣泡,浮浮沉沉。一天,我在整理舊書時,隨手翻開了畢業實習時師兄送我的《古代經濟論文集》。當夜,我就著昏黃的臺燈,伏案疾書,鋼筆在稿紙上沙沙作響。第二天,《王安石變法與當今稅制改革》便帶著墨香飛向了《揚州稅務》編輯部。
文章刊發后兩周,國地稅分設動員會在縣石塔賓館召開。會場里,風扇徒勞地轉動,攪動著燥熱的空氣。散會后,我站在石塔下,看著同事們三三兩兩地離去。隨著國地稅分設,我被分配到了當時的邗江縣地稅局紅橋中心所。
沒過多久,《揚州稅務》隨著機構改革成為了歷史。編輯部寄來的那張淺藍色的《稿件錄用通知單》成為我與這本刊物最后的聯系。我沒有去兌換稿費,而是把它當作書簽,夾進了那本《飛鳥集》里。
8年前的一個雨夜,我睡不著,擰亮臺燈,從書柜里抽出多年未打開的《飛鳥集》,看到了那張已泛黃的通知單。臺燈的光暈里,我仿佛又看見了1994年那個同樣下著雨的夏天,年輕的我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將它夾進詩集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這張通知單已經默默陪伴我走過了20多個春秋。
2018年國地稅合并,揚州市稅務局向全市征集稅改老舊物件。一天早晨,陽光透過辦公室的窗戶,在地板上劃出一道明亮的線。我突然又想起那張泛黃的通知單。我打開書柜,從《飛鳥集》中找出通知單,來到了區局。但最終,我在走廊走了好幾個來回后,還是將它帶回來,重又放回了詩集——或許,有些記憶還是更適合私人珍藏,有些故事本就該留在翻動的書頁里,像一枚時光的書簽,標記著我們走過的路。
如今,騎著自行車下鄉收稅的日子已成為歲月的記憶,辦公桌上早已換上了液晶顯示器,年輕同事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數據在云端流轉,納稅人足不出戶就能完成許多稅務事項。技術進步了,設備更新了,但稅務人的使命從未改變——為國聚財,為民收稅。
有時夜深人靜,我還會翻開《飛鳥集》,端詳那張泛黃的通知單,再小心地將它夾回書頁,就像保存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它不僅標記著一篇文章的發表,標記著一代稅務人的青春與奉獻,也標記著一個時代的變遷。
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或許我們都需要這樣一枚“稅月”書簽,讓我們在高速前行的路上,偶爾停下來回望走過的路,感受時間的重量,銘記那些不該被遺忘的初心與堅守。就像泰戈爾說的:“天空中沒有鳥的痕跡,但我已飛過。”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揚州市邗江區稅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