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龍
前不久,我去了一趟以險著稱的“中華第一關”——雁門關。在晉北高原莽莽群山間的雁門關,像一位沉默的哲人,俯瞰著歷史的長河奔涌而過。
風掠過恒山山脈,在青磚壘砌的城垣間低回嗚咽。我站在天險門斑駁的匾額下,觸摸青磚上被歲月磨平的箭痕,恍若聽見3000年的時光在城磚的肌理中汩汩流淌。
雁門關的秋風,總裹挾著歷史的碎屑。當年西周工匠夯筑軍事要塞勾注塞時,或許不會想到,那之后這道土墻將成為中國長城文化、關隘文化的瑰寶——雁門關。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在這一帶揚起變革的塵煙,蒙恬北擊匈奴的鐵甲在此映照過秦時明月,李牧的軍陣化作史書中的星圖,楊家將的忠魂已凝結為關山松濤。史載公元980年那個寒徹骨髓的冬日,金刀令公楊業以孤軍誘敵深入,率軍抗遼,在陳家谷口(雁門關以北)寫下壯烈的一頁。而今箭樓飛檐下的銅鈴隨風輕響,仿佛仍在傳頌著楊家將“七子去六子還”的悲歌。金戈鐵馬的間隙里,昭君出塞的琵琶聲穿越時空,在甕城的回音壁上釀成和平的醴泉。
登臨地利門的城樓遠眺,七十二座烽燧依次延展。明代包磚城墻與北齊夯土遺存的重影里,藏著華夏文明的建筑密碼——那些“五里一燧,十里一臺”的烽火臺“晝舉煙、夜舉火”,參差交錯。目光西移,威遠樓前的石獅巋然不動,凝視著代州文廟的琉璃鴟吻,儒家的禮樂鐘聲與佛寺的晨鐘暮鼓在城堞間交織。在阿育王塔的經幢旁,發現過元代工匠雕刻的纏枝蓮紋;在文昌閣的梁枋上,曾覓得清代畫師描繪的草原獵騎。這種文化的層累如同代州黃酒的陳釀,將胡風漢韻封存在時光的陶甕里慢慢發酵。
暮色四合,雁門關腳下民居的燈火次第亮起,光影在青磚灰瓦間流淌,仿佛無聲地講述著忠烈傳奇的故事,如同歷史長河中的星火,長明不熄。
(作者: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國家稅務總局代縣稅務局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