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馨澤
秋意漸濃,辦公室窗外的桂花又開了,細碎的金蕊綴滿枝頭。風裹著甜潤的桂香飄進來時,我忍不住又摸了摸桌角那疊泛黃的剪報——這是師父董曉暉去年退休時留給我的。算起來,師父退休快一年了。有時,我還會想起他坐在窗邊座位上的樣子,陽光落在他銀白的發梢上,恍如昨日。
風里桂香,牽出案頭舊剪報
2022年底我剛到法制科時,還是個連科室門都不敢貿然推開的試用期新人??崎L早在我報到前已去援藏了,常在辦公室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我,還有一個就是退居二線頭發已有些花白的董老師。后來,我也跟著同事們一起叫他“師父”。
第一次科室例會,我抱著工作筆記坐在門邊的椅子上,正好挨著師父。那天討論的是納稅人復議案件的流程,師父偶爾會插句話,一口地道的寧波話,我豎著耳朵聽,卻還是有些聽不懂。只記得他說話時,手中搪瓷杯里飄出的龍井香,慢悠悠地縈繞在鼻尖,讓我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了下來。
剛工作那段日子,我每天抱著厚厚的材料樓上樓下跑。有一次,我抱著一摞案卷資料著急往樓上趕,正好被師父撞見。他伸手扶了我一把,接過我手中的案卷翻了兩頁,指著案卷封面上的日期說:“你看,這個案子的復議期還有3天,不用急在這一時。先把里面的證據材料梳理清楚,分好類再送,省得回頭又要找?!蔽铱粗讣庠诩埳蟿澾^的痕跡,忽然想起小時候外婆教我包餃子,總說“慢工出細活”,心里一下子熱了起來。
后來,師父常跟我說“停一停,靜下來”。有一天,我對著電腦改了一上午的文字材料,眼睛酸得發疼,他來到我身后,敲了敲我的椅背說:“走,跟我站一站。”他領著我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看著樓下那排老樟樹慢慢地說:“我剛進稅務局的時候,比你還慌。那時候沒有電腦,學習業務主要靠報紙什么的,碰到精彩的或者工作中需要的內容,就拿小剪刀剪下來收好。后來沒事我就把這些剪報拿出來翻翻,心也跟著靜了?!?/p>
剪報,對95后的我來說,還真是新鮮東西。但我仿佛能夠看到一個認真的青年,細細翻閱著報紙的每一個版面,并小心地剪出需要的內容,歸攏到一起疊好,在工作中遇到難題時就會翻出來學習。
磨白的藍布袋,藏著師父的過往
師父退休前半個月,收拾東西極有章法:午睡用的毯子送給保潔阿姨,柜子里的水果分給同事,工作證、黨員筆記整理上交。有一天,他拎出個磨白的藍布袋,坐在我旁邊慢慢掏,我好奇地湊過去看。
最上面是執法資格證和稅務檢查證,照片里的他頭發烏黑,眼神銳利;往下是幾本榮譽證書,“優秀共產黨員”的封皮磨了邊;緊接著是大學畢業證,“法律專業”4個字讓我驚喜:“師父,咱們是同行呢!”
那天我才發覺,相處一年半,我對師父了解得并不多,他鮮少談起自己的過往,但當我遇到難題時他總能充當“定海神針”。有一回,一位老奶奶來咨詢社保繳費,我講了3遍她都沒聽懂,急得手心出汗。師父過來拉了把椅子讓老人坐下,倒了杯溫水,用寧波話幫她拆解流程:“第一步帶身份證,第二步找藍制服小姑娘,第三步拿好單子……”每說完一步都問“聽懂沒”。老人臨走時拉著他的手說:“你比我家孩子都耐心?!?/p>
后來,師父從他的剪報里找出了社保政策解讀的內容,跟我說:“小劉,以后遇到老人一定要慢,把流程寫在紙上讓他們帶回去?!蔽铱吹郊魣笈运麑懼ⅰ昂喕先死U費流程”。
重陽糕的甜,是永遠藏在心底的暖
去年重陽節前幾天,科室的同事帶來了重陽糕,上面撒著桂花,甜絲絲的。師父給我拿了一塊,我一口咬下去,桂花的香在嘴里散開,暖到了心里。他說:“重陽是敬老的日子,小時候,我媽總說重陽登高,步步高升?,F在老了,才知道登高不是指爬多高的山,是指做事要踏實,一步一步往上走,不貪快,不圖虛……”
師父退休那天是他的生日,辦完手續后他來到科室與同事們一一道別,當時我正忙著手頭的工作,沒來得及好好跟他道別。黃昏將近,只見他桌上那只常用的搪瓷杯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那本已微微泛黃的剪報……
又是一年重陽,我又翻開了師父留給我的這本剪報,突然發現里面夾著張小紙條,是師父當初對我的叮囑:“政策會變,服務不變;崗位會變,初心不變。”我把紙條夾進筆記本,撥通了師父的電話號碼,電話那頭傳來師父溫厚的寧波鄉音:“小劉???”“師父,是我呀!”我望向窗外,幾縷桂花的甜香仿佛正隨風潛入,我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我買了撒桂花的重陽糕,甜糯得很,跟去年的那個味道……很像。下班后我給您送過去嘗嘗?”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寧波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稅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