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

6月7日，35集電視連續劇《長安的荔枝》登陸央視熒幕。這部改編自馬伯庸同名小說的電視劇一經播出，便在網上掀起一股圍觀“荔枝生死時速”的熱潮。在陶醉于影視演員的精彩演繹之余，觀眾也可以翻開這本《長安的荔枝》，跟隨馬伯庸的講述，從一個小人物的視角去洞見大廈將傾的唐朝盛世。

“荔枝鮮”引發的絕境突圍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作家馬伯庸以杜牧這首國人耳熟能詳的《過華清宮絕句三首·其一》為藍本，憑借扎實的文史功底，展開合理大膽的想象，僅用11天時間，就完成了《長安的荔枝》這部備受好評的小說，豆瓣評分高達8.5分。

大唐天寶十四年，皇上為了取悅貴妃，想在貴妃生辰，給她送上新鮮的嶺南荔枝。但5000多里的山高水遠，道阻且長，如何抵得過短短3天的鮮荔枝保質期？在當時只能依靠馬匹和人力運輸的年代，于長安城里啖上一口新鮮的荔枝，幾乎是一個至極的奢望。

然而，皇宮里的一次起心動念，在不考慮任何成本與代價的表象之下，帶來的是下層官吏和底層庶民為之拋家舍業的辛苦奔勞。以前，這種由皇帝下達詔書而無需其他部門審批的特別職位，即“某某使”，向來油水頗多，是眾多官員擠破腦袋都搶著要爭的肥差，但這次的“荔枝使”，為何卻偏偏落到一個寂寂無名的從九品下小吏李善德頭上？因為明眼人都知道，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索命”任務。于是各方一再拖延，大家多番推諉，最后小吏李善德就成了這個“擊鼓傳花”游戲里最倒霉的那個人。

李善德之所以得到這份“美差”，也緣于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方面，這個人比較軸，明算科出身的他平日只喜歡鉆研數字，不太精通人情世故，在任職的上林署里人緣不是很好，從業20年來從未得到過提拔；另一方面，那天他剛好請假去看房子，趁他不在，同僚們就一致把這個燙手的山芋塞到了他的手上。

李善德原本也以為可以借此撈上一筆，還清買房的“香積貸”，卻沒想到落入了一個致命的陷阱：同僚將敕牒上“荔枝鮮”的“鮮”字通過貼紙蓋住，替換成“煎”，李善德沒有察覺。“荔枝鮮”是鮮荔枝，“荔枝煎”是用荔枝腌制成的果脯，雖一字之差，付出的卻可能是生命的代價，這也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場嚴峻考驗。無奈之下，李善德決心放手一搏，化不可能為可能，于絕境處求生存，“就算失敗，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離終點多遠的地方。”

“荔枝”吃多了，終究會“上火”

雖是一個虛構的故事，背后卻有歷史邏輯的真實。早在漢代，嶺南荔枝就已成為皇家貢品，但如何將“一日色變，兩日香變，三日味變”的嶺南鮮荔枝運送到千里之外的長安，史書上并無明確記載，這也給馬伯庸的文學創作留下了巨大的施展空間。

馬伯庸的唐史積淀非常深厚，對當時的官僚體系、山川地理、風土人情、歷史典故爛熟于心。在這部小說的創作中，他很好地處理了真實與想象的關系，以史實為骨骼搭建起整部小說的架構，再用合理的文學想象創造出極富戲劇性的情節沖突，讓整部小說呈現出緊張、真實、鮮活的歷史側影。

他筆下的唐朝從九品下小吏李善德，從被同僚陷害接下運送任務，南下嶺南尋找荔枝轉運之法，到成功找出最優解將鮮荔枝運抵長安，整個過程恰恰體現了當時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基層民眾的水深火熱、人性之間的溫暖寒涼等諸多歷史真實。

“窺一斑而見全豹”，運送荔枝過程中的豐富細節不僅呈現出唐代社會經濟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折射出唐朝政治制度的腐敗。透過這顆小小的荔枝可以看到，當創造過諸多輝煌的大唐帝國從上至下已經“爛透了”時，走向滅亡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這也正應了小說結尾那句話：“荔枝”吃多了，終究會“上火”。

真的是“無人知是荔枝來”嗎？我看未必。為了將新鮮的荔枝送到長安城，博得貴妃的嫣然一笑，“在從化要砍毀多少成樹？三十畝果園，兩年全毀。一棵荔枝樹要長二十年，只因為京城貴人們吃得一口鮮，便要受斧斤之斫。還有多少騎手奔勞涉險，多少牧監馬匹橫死，多少江河槳櫓折斷，又有多少人為之喪命？”這滿紙嗟嘆的故事，看似荒唐，卻曾實實在在地發生過。這也說明了，其實“有”人知是荔枝來！

全書的高潮和結局，并不是在最后時限前帶著兩壇鮮荔枝沖進長安城的騎士，而是接踵而至的“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的安史之亂。華麗的外表下千瘡百孔的帝國大廈轟然崩塌，好一個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盛大”場面！大人物和舊體制的明爭暗斗、對底層百姓的層層盤剝，終究逃不脫末日景象般的歷史審判。

（作者：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國家稅務總局莆田市稅務局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