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亮

前不久，當我再次回到湘江故地，已物是人非。父親曾經工作了幾十年的工廠和生活了幾十年的宿舍區，已不復存在，現在成了湘江新區環保大廈項目建設工地。我曾在這里度過了人生中的讀書歲月，這里的一草一木，一些人，一些往事，都印刻在我腦海中。

上小學時，我離開鄉下的奶奶，跟父母住在工廠北邊宿舍區的筒子樓里。宿舍區內除了住宿樓還有一個公共幼兒園，幼兒園旁是一個小院子，院里有座平房，在這間面積不到20平方米的平房里，住著一位老奶奶，我們都叫她邱奶奶。我對邱奶奶印象特別深刻，因為別人都住樓房，宿舍區只有邱奶奶住平房。宿舍區主要是樟樹，但邱奶奶的平房邊生長著一棵高大的泡桐樹。后來從父親口中得知，邱奶奶不是工廠職工，她老伴是工廠職工，因得病走得早。邱奶奶有個女兒，遠嫁他鄉。單位照顧邱奶奶，就讓她住在宿舍區的平房里，照看幼兒園。

幼兒園小院，是小朋友的樂園。我和小朋友們經常在這里踢足球、打玻璃球。那時邱奶奶已年近七旬了，但她頭發烏黑，面色紅潤，耳聰目明，人顯得特別精神，背挺得直直的，走路很快，腳底生風，從外表看不出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她雖年事已高，但在她的臉上看不到生活的艱辛，而是她那時常展露出的溫暖親切的笑容。

有一回，我跟小伙伴踢足球時，不小心把足球踢到了幼兒園的玻璃窗上，玻璃碎了一地。邱奶奶聽到聲音走出來，那一刻我心里忐忑不已。然而，邱奶奶沒有責備我，而是默默清理了碎玻璃。事后，她也沒有找我父親說這事。后來我漸漸懂得，這大概就是邱奶奶用她自己柔軟的方式，對孩子們童真無邪的天性的一種無聲呵護。邱奶奶童心未泯，特別喜歡跟孩子們在一起，她說：“跟孩子們在一起，是一件快樂的事?！彼€常常給我們講故事，時不時問我們一些問題，答對了，會獎勵我們糖果。

年復一年，邱奶奶平房邊的泡桐樹越長越高，大約有二十米高的樣子，與院子里其他樹木相比，顯得格外高大。泡桐開著紫白的花朵，花的味道尤為特別，至今我也說不出那到底是一種什么味道。

后來我參加工作，在別處買了房，不再住筒子樓了，見到邱奶奶的機會也就變少了。雖然很少能見到她，但每當我聞到泡桐花香，總能想起泡桐樹下滿臉笑容的邱奶奶。我想泡桐花開應該就是邱奶奶微笑的樣子，大概花香已不知不覺揉進了我對邱奶奶的記憶里。

時光如水，一晃到了2022年，我再次回到筒子樓，沒有見到邱奶奶。父親告訴我，邱奶奶走了，99歲的她是宿舍區里最高壽的女性。邱奶奶如此高壽，我并不驚訝，她布衣蔬食、勤勞儉樸，生性樂觀、心胸豁達，想必這就是她長壽的秘訣。

如今，不論我在哪里看到泡桐樹，聞到泡桐花香，都會想起泡桐樹下住著的邱奶奶。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湖南湘江新區稅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