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清粥寄鄉愁

宮鳳華

冷風清冽，冬陽慘淡，街頭巷尾常有賣腌菜的老農。他們身著粗衣，有時搓手跺腳，有時執秤吆喝，有時舉目四顧。在橘紅的暮色里，他們的身影逐漸模糊，但叫賣聲卻傳得很遠，清晰生動地演繹著人間煙火氣息。

天地清寒，蘇中里下河的村婦們忙碌著腌咸菜。她們把菜放在龍缸或木桶里，邊碼菜邊撒鹽，然后用勁踩踏，噗噗聲猶如春冰開裂。幾個晨昏后，腌菜冒出津津綠汁，完成生命的涅槃。

腌菜的吃法很多，腌菜慈姑湯最是祛寒生暖。腌菜暗綠，慈姑嫩白，色彩明麗，如河灘上的青葦襯白鷺。慈姑嚼起來又脆又韌，湯色墨綠，漂浮蔥花和蒜葉。喝著熱湯，聆聽北風吟唱，似有一種張岱在湖心亭看雪的恬適心境。

大雪封門，兜一身寒風入屋，燒一鍋腌菜粉絲湯，日子暖如陽春。吮吸粉絲的嗞嗞聲，似柳笛輕吹。蘸上辣椒，辣味如河流奔涌，鼻尖冒汗，嘴里發出動聽的聲音，彌漫著可親的市井韻致。

腌蘿卜干常常晾曬于家家的檐前院角，佐一碗粥，生活的恬淡和溫馨被演繹得淋漓盡致。蘿卜響有別于蘿卜干，用細小紅蘿卜頭和胡蘿卜頭腌制而成。不用撈出晾曬，貯在壇甕里，摻進黃豆醬，現吃現撈。一邊喝粥，一邊嚼蘿卜響，妙趣橫生。

腌莧菜梗和腌咸菜方法迥異，腌莧菜梗需備陳年的莧菜鹵。有些人家壇子里的鹵已有好多年，味道濃烈。第一茬莧菜梗放在壇子里腌，撈出筋絡，咸鹵濃稠純正。再放莧菜梗時，要用紗布濾去鹵里的雜質，燜幾天，即如周作人所說“候發酵即成，生熟皆可食”。

腌過的黃瓜籽和冬瓜籽尤為佐粥佳品。煮上一鍋粥，配上黃瓜籽或冬瓜籽，一碗糝粥旋即見底，齒頰間余香裊裊，一派欣然自足。

鄭板橋家書中曾記：“暇日咽碎米餅，煮糊涂粥，雙手捧碗，縮頸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我想板橋喝粥時，想必也搛嚼清爽的腌咸菜吧。

腌漬是一種哲學和智慧，貯藏鄉愁和感恩。腌菜經過鹽巴漬身的疼痛和苦楚，漸臻成熟佳境，像故園質樸恬淡的父老鄉親。每次啖食腌菜，都能迅速抵達內心的清幽與平和，其中潛藏的鄉情和鄉愁蓬勃而溫暖。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泰州市海陵區稅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