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曉璇 林源鑫 本報記者 林建榮

企業研發費用為何畸高？真如企業人員所稱是委托研發導致費用增加？還是另有玄機？稅務人員通過核查企業費用明細、對企業研發項目實施類比調查，找到了答案。

國家稅務總局深圳市龍崗區稅務局近期追蹤某企業研發費用疑點，經過稅務人員核查確認，涉案軟件企業多計研發費用，存在違規享受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稅收優惠政策，以及軟件企業“兩免三減半”企業所得稅優惠政策少繳稅款情況。

企業研發費用占比異常

2024年4月，龍崗區稅務局征管部門稅務人員在對轄區企業研發費用加計扣除信息進行核查分析時，發現一家名為H科技公司的企業，其所得稅申報表中研發費用占管理費用比例異常，稅務人員認為該企業可能在研發費用歸集等方面存在稅收風險，于是將疑點信息傳送至稅收風險管理部門。

收到征管部門傳送的線索后，風險管理部門的稅務人員利用征管軟件，對H科技公司的經營情況和涉稅數據進行初步案頭分析和核查。

H科技公司主要從事軟件研發與銷售業務，為增值稅一般納稅人，該企業是J集團公司旗下子公司。該企業2019年投產，同年開始享受軟件企業所得稅“兩免三減半”優惠政策，同期，該企業也享受了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優惠政策。

針對征管部門發現的企業疑點，稅務人員重點查看了該企業2019年—2023年的研發費用數據。他們發現，該企業2022年和2023年研發費用的確偏高，尤其是2022年，當年企業研發費用在管理費用中的占比接近100％。一般情況下，企業運營時，除研發費用外，管理費用項目中或多或少都會存在一定比例的管理人員薪酬、物業費用等支出，這家企業管理費用中研發費用為何占比這么高？

此外，稅務人員分析企業以往經營年度的發票信息時發現，該企業收到的品名為“研發服務費”的進項發票均來自其上級企業J集團公司。從企業的銷售發票開具對象看，其研發的軟件產品的銷售對象也均是F集團公司內的關聯企業。

與同類企業相比，H科技公司經營期間個別年度研發費用在成本中占比畸高、企業發票的進項銷項均為關聯企業。綜合各方信息和情況，龍崗區稅務局稅收風險管理部門認為，H科技公司在研發費用歸集等方面確有疑點，于是決定組織核查小組對該企業進一步實施稅收核查。

費用支出明細表暴露問題

針對案頭分析過程中發現的H科技公司部分年度研發費用異常情況，稅務核查小組決定，首先到該企業進行現場核查。通過查看企業研發場地、人員等運轉狀況和針對性詢問企業人員等，尋找線索，核實疑點。

到達H科技公司經營地址后，稅務人員發現，該企業的生產經營場所與J集團公司辦公地相同，企業財務、研發、銷售等部門均位于J集團公司辦公樓中的同一樓層。

稅務人員首先到企業研發部門進行核查，發現該企業研發部門現場有20多名人員正使用電腦和相關設備進行軟件程序編寫、軟件應用測試等工作。稅務人員隨機詢問了兩名工作人員，證實這些人員均是H科技公司的軟件研發人員，他們正在進行相關軟件的研發工作。

稅務人員隨后約談了H科技公司財務負責人王某。王某向稅務人員介紹說，H科技公司是J集團公司成立的專門用于研發集團內相關企業應用軟件的公司，因此該公司研發的軟件產品的銷售對象均是集團內的關聯企業。2022年時，由于缺少研發人員等原因，企業采用了委托研發方式，委托集團內部其他企業代為研發軟件產品，因此研發費用比自行研發多，并且在此期間企業管理費用等支出較少，所以當年的研發費用占比較高。

王某的解釋聽起來似乎并無不妥，但企業實際經營管理情況果真如此嗎？

為了核實企業的軟件開發和費用支出情況，稅務人員依法要求王某提供核查期內H科技公司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留存備查資料、企業人員工資表、企業研發軟件著作權證書和軟件委托開發合同、銷售合同等資料，以便進一步核查了解情況。

不久后，H科技公司按照稅務機關要求提供了相關資料。

稅務人員仔細查看了核查期內企業的銷售合同、軟件著作權證書等資料，從中并未發現異常。但在核查企業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留存備查資料、委托研發合同等資料時發現了問題。

稅務人員發現，2022年H科技公司委托研發軟件的關聯企業提供的研發費用明細表顯示，該企業在受托為H科技公司研發軟件的過程中，產生了大量材料耗用費，這些費用在軟件研發總費用中占比達70％。

在IT行業中，軟件產品是凝結技術開發人員智力成果的科技產品。與制造設備和工具類產品不同，一般情況下，其在產品研發過程中，研發支出主要為人力和相關研發設備等，材料耗用較少，為什么這家受托研發企業會產生占比70％左右的材料耗用支出？這似乎與行業企業研發常規不符。

擠出研發費用中的“水分”

為了驗證判斷，稅務人員尋找了幾家與H科技公司研發銷售類似產品的軟件企業進行了針對性調查，詳細了解這幾家受調查企業的軟件研發流程、費用支出構成等情況。調查結果證實稅務人員判斷無誤：同類軟件產品研發過程中，最高的費用項目為人力成本和研發設備支出，在軟件研發過程中，材料消耗類的支出非常少。調查結果表明，為H科技公司研發軟件的受托企業提供的研發費用數據有“水分”！

此外，稅務人員在類比核查過程中還發現，H科技公司與關聯企業簽訂的委托研發合同的研發價格，明顯高于行業同類軟件產品委托研發的公允價格。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佐證了受托企業提供的研發費用支出存在問題。

結合外部調查確認的情況，稅務人員對H科技公司2022年委托研發軟件項目的研發費用重新進行了測算。結果顯示，H科技公司當年的合理委托研發費用應為338萬元，比企業申報的1030萬元少得多。

核查小組約談了H科技公司財務負責人王某，在出示調查證據的同時，指出企業在委托研發費用方面存在的問題，并向王某就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政策作了詳細的宣傳輔導。面對稅務人員出示的證據和細致耐心的講解，王某最終認可了稅務人員的意見。

王某表示，由于當時軟件是委托關聯企業開發，因此在項目研發完成核算時沒有仔細檢查費用的構成情況，使研發成本歸集出現了疏漏，企業一定按照稅務機關要求積極整改并吸取教訓，避免今后出現此類問題。在稅務人員的輔導幫助下，H科技公司調減了2022年研發費用，對當年研發費用支出和經營成本重新進行了歸集。

按照相關稅收法規規定，H科技公司2022年研發費用調減后，其研發費用占企業當年銷售收入的比例低于6％，已不符合軟件企業所得稅“兩免三減半”優惠政策享受條件。因此，龍崗區稅務局依法向H科技公司作出補繳2022年企業少繳所得稅、加收滯納金的處理決定。目前，H科技公司已補繳企業所得稅、滯納金共900多萬元。

■稅案評析

關注異常指標，規范企業成本核算

作者：國家稅務總局深圳市龍崗區稅務局局長 張賢修

本案是一起較為典型的企業因研發費用核算不規范，違規享受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政策和軟件企業所得稅“兩免三減半”稅收優惠政策的案件。

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是國家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促進企業提升自主創新能力的稅收優惠政策。稅務機關在加強政策落實確保企業應享盡享政策紅利的同時，應加強稅收風險管理，防范相關企業因研發費用核算不規范等原因出現違規享受稅收優惠政策情況，避免稅收流失，維護經濟稅收秩序。本案的查處，為稅務機關加強軟件企業稅收風險管理，識別和規范企業違規行為提供了啟示。

加強軟件企業風險預警管理。本案源于企業所得稅申報表中的異常數據，稅務人員抓住企業研發費用占比異常這一線索，通過追蹤核查，最終確認企業存在研發費用歸集不當、違規享受稅收優惠政策的事實，依法補征了稅款。

為加強軟件企業研發費用歸集行為管理，及時發現和糾正企業違規行為，稅務機關應構建風險識別模型，加強軟件企業風險預警管理。日常工作中，稅務人員可結合企業申報數據、發票信息和行業數據，利用預警模型，對企業研發費用成本構成合理性、關聯交易占比等情況實施監控分析，如發現研發費用占比異常、產品研發和銷售活動高度集中于關聯企業、專利技術轉讓收益指標異常等情況，及時采取評估、核查等征管措施。同時，注重強化軟件企業政策宣傳和業務輔導，使企業在充分享受稅收優惠政策紅利的同時，有效降低稅收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