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華 洪捷 虞立教

依照協查線索，檢查人員核查確認涉案針刺棉廠接受的6份增值稅專用發票為虛開發票。檢查人員隨后對該廠進項發票信息進行了梳理。這時，一組數據引起了他們的警覺……

國家稅務總局金華市稅務局第一稽查局（以下簡稱第一稽查局）近期追蹤協查線索，破獲一起虛開發票違法案件。經查，H棉花收購經營部通過虛構棉花購銷業務，在核查期內共虛開農產品收購發票涉及金額1.56億元，向下游23戶企業虛開品名為皮棉的增值稅專用發票，涉及金額1.2億元。針對H棉花收購經營部違法行為，第一稽查局依法對其作出處罰。由于涉案虛開金額巨大，達到刑事追責標準，稅務機關將案件移送公安機關處理。

線索深挖：問題廠子帶出可疑企業

2024年3月，第一稽查局收到了湖南常德市稅務機關發來的一份虛開違法確認函件。來函稱，常德市稅務機關近期調查證實轄區內一家棉業公司存在向下游企業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違法行為。在核查過程中，常德市稅務機關發現該棉業公司曾向金華市一家名為M針刺棉廠的企業開具6份品名為皮棉、總金額為58.31萬元的增值稅專用發票，請金華稅務及時對相關企業予以核查。

收到線索后，第一稽查局立即組織檢查人員著手對M針刺棉廠實施針對性調查。

檢查人員了解到，M針刺棉廠主要從事絎縫被產品的生產加工業務。絎縫被屬于被服產品中的低端產品，產品價格較為低廉，其原材料多為滌綸、再生棉等。

檢查人員對M針刺棉廠現場核查時發現，該企業生產所用的原材料均為再生棉，企業倉庫、生產現場均未見皮棉的蹤跡。對企業賬簿資料、出入庫單據等經營資料核查后，也均未發現企業有采購皮棉痕跡。

檢查人員當即約談了M針刺棉廠負責人張某。面對相關證據，張某承認了企業接受常德市某棉業公司虛開進項發票的違法事實。

檢查人員隨后梳理分析M針刺棉廠受票數據。他們發現，除常德市某棉業公司外，還有一家位于金華名為H棉花收購經營部的企業，向該廠開具了323份品名為皮棉的增值稅專用發票，共涉及金額3113.48萬元。

這組數據引起了檢查人員的警覺。

調查結果顯示，M針刺棉廠生產并不使用皮棉這種原材料，但H棉花經營部卻向其開具了大量發票，這家經營部是否也存在虛開發票違法行為？

于是，檢查人員調取了H棉花經營部近年的經營信息和申報數據進行了核查分析。

H棉花經營部是一家從事農產品加工銷售業務的企業。從經營信息看，企業收購原棉進行加工后對外銷售產成品皮棉。近3年，該經營部年均申報銷售收入為1800萬元，平均繳納增值稅11萬元、個人所得稅1萬元。

從申報信息和稅負率等指標看，該經營部并無明顯異常。

但檢查人員分析其票流信息時發現，該經營部在近幾年經營期間，每月都曾開具棉花收購發票，這些信息讓檢查人員覺得非常蹊蹺——棉花屬季節性農作物，其采摘期通常集中在下半年，如果原棉采摘后不及時處理，會生蟲、發霉，無法銷售。因此，相關農產品經營企業原棉采購均會集中于下半年，并開具大量收購發票。但H棉花經營部在上半年也每月均有收購發票開出，這一行為并不符合行業企業經營常規。

結合案頭分析時發現的反常疑點，以及不用皮棉的M針刺棉廠曾接受該經營部開具大量皮棉發票等情況，檢查人員認為，H棉花經營部具有虛開發票重大嫌疑。于是，第一稽查局決定成立檢查組，對該經營部立案調查。

業務核查：采購加工子虛烏有

檢查組決定對H棉花經營部實施現場核查，以尋找線索證據。檢查人員首先按照稅務登記信息撥打了該經營部負責人王某的電話，通知其到場配合稅務機關調查，但電話始終無法接通。

于是，檢查組決定按照稅務登記信息中的地址，對該經營部實施突擊核查。檢查人員到達現場后發現，該經營部位于城鄉接合部的一處院落內，院中有四五間平房。院門處雖然懸掛著寫有H棉花經營部名稱的牌子，但檢查人員進院核查發現，院落中正在從事生產加工的人員，并非H棉花經營部工作人員。

現場一名自稱馬某的負責人稱，該處場地是其2018年從王某處租賃而來，主要用于生產加工再生棉，其經營業務與H棉花經營部沒有任何關聯。

現場核查結果顯示，H棉花經營部生產場地、人員和經營活動與其開票行為不符，具有重大嫌疑。檢查組對案情進行研討分析后決定，進一步完善證據鏈條，對H棉花經營部采購活動和企業資金流轉情況實施針對性調查。

檢查組調取了檢查期內H棉花經營部開具的棉花采購發票信息，從中提取了1000余名原棉“投售人”的身份信息，通過核查確認，這些“投售人”均為當地行政村村民。

隨后，案件檢查組在當地村委會協助下，對這些“投售人”進行了調查詢問。受調村民均表示，之前曾種植過一段時間棉花，但自2018年起當地農戶就停止種植棉花，改為種植苗木等其他農作物，此后從未向H棉花經營部和相關人員售賣過原棉。

核查結果顯示，H經營部原棉收購活動虛假，其2018年后開具的大量棉花收購發票均為虛開發票。

資金起底：條條回流揭開偽裝

完成涉案經營部采購業務調查后，檢查人員馬不停蹄，著手對其資金往來情況實施核查。他們結合H棉花經營部對外開票信息，依法調取了其對公賬戶、經營部負責人王某個人銀行賬戶，以及下游受票企業賬戶的資金往來流水。

在對數萬條資金往來信息進行清分、篩查后，發現了大量資金回流軌跡：檢查期內，每次H棉花經營部向下游企業開票后不久，其對公賬戶均會收到下游企業對公賬戶匯入的皮棉貨款，但這些款項不久后均會轉入負責人王某個人銀行賬戶，隨后經過一兩個個人銀行賬戶中轉后，最終轉回下游受票企業對公賬戶，完成資金回流。

上、下游企業間大量資金回流證據的顯現，證實了H棉花經營部對外銷售皮棉業務虛假，檢查期內其向下游開具的大量增值稅專用發票為虛開發票。

至此，這起由協查案件牽出的虛開案件真相大白。

案件檢查組調查確認，2018年—2024年期間，H棉花經營部虛構原棉采購業務，共虛開農產品收購發票2萬余份，涉及金額1.56億元；虛構皮棉銷售業務，向下游23戶企業虛開品名為皮棉的增值稅專用發票1278份，涉及金額1.2億元。針對H棉花經營部違法行為，第一稽查局依法對其作出罰款50萬元處理決定。由于H棉花經營部虛開金額巨大，已達到刑事追責標準，目前案件已移送公安機關處理。此外，對于M針刺棉廠接受他人虛開增值稅發票少繳稅款行為，依法定性為偷稅，作出追繳增值稅295.19萬元，處罰款173.5萬元的處理決定。

■稅案評析

強化進銷監管，遏制虛開違法行為

作者：國家稅務總局金華市稅務局第一稽查局局長 方肖川

本案是一起較為典型的農產品經營企業虛開發票違法案件。涉案企業虛構棉花購銷業務，虛開棉花收購發票的同時，向下游企業大肆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非法牟利，涉案金額逾億元，嚴重擾亂稅收經濟秩序，必須予以嚴厲打擊。

本案的查處，為稅務機關加強農產品經營企業稅收監管，防范遏制此類虛開違法行為提供了啟示。

完善農產品收購發票開具制度。本案中，涉案違法企業通過非法手段取得農戶信息后，虛構棉花收購業務虛開大量農產品收購發票。為防范此類違法行為發生，稅務機關可考慮完善農產品收購發票開具制度，進一步細化收購發票開具規定。可要求農產品經營企業在開具收購發票時，須清分投售人并按實際收購活動逐次開具發票，同一投售人的多次投售行為不得匯總開具發票；收購發票上須注明投售人姓名、身份證號、住址、聯系方式等信息，并要求投售人在收購發票上簽字確認。同時，企業須保留投售人身份證件復印件備查，以此保證農產品采購業務真實、可追溯。

加強農產品經營企業采購支付管理。為加強企業收購行為管理，防范遏制虛假采購行為發生，稅務機關可考慮對企業收購農產品時的付款方式加強管理，堵塞不法企業作假空間。比如可明確，企業單次農產品收購活動的支付金額超過1000元時，不得使用現金支付，須采用銀行卡轉賬、第三方平臺掃碼支付等方式付款，并在企業開具的相關收購發票備注欄上注明該筆業務的支付方式。通過進一步規范企業收購支付行為，確保企業采購支付活動真實、清晰、可查。

強化農產品經營企業稅收預警管理。在與農業農村管理部門、市場管理部門協作，采集本地農產品經營行業第三方涉稅信息的基礎上，稅務機關應加強農產品經營企業稅收預警管理，利用行業稅收預警模型，整合企業申報信息、第三方涉稅數據等實施針對性預警分析，如發現企業存在進銷數額增長過快、收購價格偏離正常值、進銷差額過大、稅負率低于預警值、運輸成本與產量不匹配等異常情況，迅速采取稅收核查等措施，以及時識別、查處虛開違法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