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 彭琳軒 周婉玲

近日，加拿大聯邦財政部部長方慧蘭提交了2025—2026財年預算案。該預算案試圖通過有增有減、有舍有得的稅制調整，重塑加拿大經濟競爭力。

廢除無效稅種 堵住稅收漏洞

“預算案發布的當天，銷售人員的電話就被打爆了。”加拿大商業航空協會的工作人員斯坦·庫利亞瓦斯近日這樣描述業內的反應。引發市場躁動的，是預算案中一項不起眼卻分量十足的決定：取消對私人飛機和船只的奢侈品稅。市場這種生動的反應，揭示了稅收政策對市場情緒的直接沖擊。

預算案明確宣布將廢除未充分使用住房稅。這項2022年生效的針對非居民業主閑置房產的稅種，在實踐中很快就暴露出其設計缺陷。根據2024年的估算，未充分使用住房稅征收上來的稅款約為4900萬加元（1加拿大元約合5.076元人民幣），但其管理成本卻高達5900萬加元，廢除實屬必然。

同樣被廢除的還有針對私人飛機和船只的奢侈品稅。預算案直指其弊端，稱這項稅收“低效、管理成本高，且在全球經濟前景持續不確定的背景下對加拿大產業構成挑戰”。行業人士的評價更為直接，稱針對私人飛機和船只征奢侈品稅是反生產力的措施。

在廢除無效稅種的同時，預算案也著眼于減少稅制漏洞、提升公平性。一項重要的調整是堵上了“雙重抵扣”的漏洞。預算案提出將修訂所得稅法，使得“根據‘醫療費用稅收抵免’申報的費用，不得再根據‘家庭無障礙稅收抵免’重復申報”。這一規定將于2026年1月1日起生效。

此外，一項曾被寄予厚望的激勵措施——“加拿大創業者激勵”也被取消。該激勵措施于今年生效，旨在為符合條件的出售小型商業公司所產生的資本利得提供優惠稅率。加拿大帝國商業銀行私人財富管理公司的稅務與遺產規劃總經理杰米·戈洛姆貝克解釋稱：“這一激勵措施旨在減輕資本利得稅稅率提高給納稅人增加的稅負，但提高資本利得稅稅率的提案已被取消，此項配套激勵措施也隨之失去了存在的基礎。”

以“強心針”激勵投資

作為加拿大總理馬克·卡尼領導下的首份預算案，其意義遠不止于“修修剪剪”。“激勵”才是這份預算案重塑加拿大經濟的真正引擎。該預算案的核心是名為“生產力超級扣除”的一整套資本成本補貼措施，其目標直接指向加拿大經濟的長期痼疾——生產率增長乏力。

這套“生產力超級扣除”措施整合了此前宣布的多項措施，并引入了新的激勵政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對符合條件的制造業企業新建廠房及已有廠房的增改建成本，實行全額扣除。這意味著企業在符合條件的廠房（如90%以上的面積用于生產）上投資，可以在廠房投入使用的第一年就100%扣除成本。這項激勵是階段性的：在2030年前投入使用的建筑物可享受100%扣除，此后逐步遞減，2033年之后則不再適用。

該措施的意圖非常明確：大幅降低企業在加拿大的投資成本。政府宣稱，“生產力超級扣除”措施將使加拿大企業的邊際有效稅率降低超過2個百分點，從而使其低于美國的平均水平。用預算案的話說，“這是通過更明智的公共支出和更強大的資本投資，在未來5年實現1萬億加拿大元總投資”的關鍵。安永加拿大公司的稅務政策負責人弗雷德·奧賴爾根評價稱，此預算案顯示出比前自由黨政府更強的財政調控力度，更專注于提高經濟生產率。

然而，商界的反應在歡迎之余也帶有保留。加拿大制造商與出口商協會總裁丹尼斯·達比在表示歡迎“生產力超級扣除”措施的同時，也表達了謹慎態度。他指出：“更深層次的稅制改革、實質性地削減繁文縟節，才是驅動加拿大經濟增長所必需的。”

除了普惠性的激勵，預算案還關注戰略性領域。在科技創新方面，預算案提出將增強科學研究與實驗開發稅收激勵計劃，將可享受35%高退稅率的符合條件支出的年度限額提高到600萬加拿大元，并將資格擴大至符合條件的所有加拿大上市公司。在綠色轉型方面，擴展了享受清潔技術制造投資稅收抵免的關鍵產品名單，碳捕獲、利用與封存投資稅收抵免的全額抵免率適用期延長5年至2035年底。

關注特定人群的調整

除激勵企業投資外，預算案還包含了一系列針對個人和稅收系統本身的調整。

面向特定個人的措施更具針對性。預算案提出一項新的工作者稅收抵免，即除特定省份外，在合格醫療機構工作的個人，可以就其符合條件的收入申請5%的稅收抵免，每年抵免額最高可達1100加拿大元。

為保障低收入群體的福利，預算案提議授予加拿大稅務局一項權力，可為連續3年未報稅、收入來源單一且低于基本個人免征額的特定個人自動提交納稅申報表。該措施旨在確保最弱勢的群體不會因程序問題而錯過應有的福利。

預算案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對稅制的技術性修補——實施過渡性“補足稅收抵免”。由于政府此前將個人所得稅最低稅率從15%分步降至14%，這導致所有非退稅性稅收抵免的價值也隨之縮水。對于極少數擁有高額一次性抵免（如高額學費或醫療費）的納稅人，抵免縮水的損失可能超過減稅收益。過渡性“補足稅收抵免”就是為了確保這部分人不會因這項普惠性減稅政策而利益受損。

在系統整合方面，預算案也提出了打擊復雜稅務欺詐的計劃。為應對日益復雜的貨物勞務稅或統一銷售稅“旋轉木馬欺詐”，政府計劃針對電信等行業引入反向征收機制。這意味著，對于指定的電信服務供應商將不再收取貨物勞務稅或統一銷售稅，而是由注冊的采購方自行評估并繳納此項稅款。這一機制將納稅責任從交易鏈條中可能消失的“中間交易商”轉移到了穩定的終端企業。

當地媒體稱，2025—2026財年預算案試圖以“舍”——廢除無效稅種，來換取關鍵的“得”——激發企業投資活力、搶占未來產業高地。

不過，這一戰略的賭注是巨大的。所有這些減稅和激勵措施，加之龐大的基礎設施支出，使得2025—2026財年的聯邦赤字預計高達783億加拿大元。卡尼政府本質上是在賭一個“供給側”奇跡——即通過稅制改革激發私人投資和生產率提升，由此帶來的長期經濟增長與財政收入，將最終覆蓋甚至超越短期的巨額債務成本。

這場以稅收為杠桿的“豪賭”，最終需要贏得議會、市場和時間的檢驗。該預算案能否將市場的熱情轉化為萬億加拿大元的投資洪流，并真正鍛造出一個更強大的加拿大，答案寫在未來的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