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攸迪 肖正超

美國政府表示，取消進口包裹關稅的“小額豁免”政策有助于“維護國家安全”和“保護本土產業”。關稅新規實施后，美國政府預計每年可增加約400億美元關稅收入。從表面看，受沖擊最大的是小微企業和跨境電商，而實際上，美國消費者尤其是低收入群體正在為這項新規買單。該政策也對全球郵政運輸業造成沖擊。據萬國郵政聯盟官網發布的消息，美國8月29日暫停進口包裹關稅“小額豁免”政策當天，全球寄往美國的包裹量驟減81%。

根據美國政府的行政令，美國政府從8月29日開始暫停對價值800美元及以下的進口包裹給予免稅待遇，入境美國的小額包裹需繳納相關的所有稅費。

由于美國取消進口包裹“小額豁免”政策，澳大利亞以“局勢復雜且迅速演變”為由，暫停了部分對美國的郵政遞送服務。圖為澳大利亞墨爾本的一名郵遞員走進澳大利亞郵政門店。

分析人士指出，美國政府單方面取消低價值貨物免稅待遇的做法，正在引發跨境物流和中小企業連鎖反應，給全球郵政合作體系帶來不確定性。一石激起千層浪，據聯合國萬國郵政聯盟近日統計，目前其成員中已有26國宣布暫停向美國寄送包裹。美國當地媒體稱，關稅新規預計每年給美國企業和消費者帶來約47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

終結近90年的關稅豁免慣例

美國進口包裹的“小額豁免”政策由來已久，但存在感較低。它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938年，當時只要進口包裹申報價值低于1美元，海關便會“直接放行”。他們認為對這類低價值貨物征稅，投入的行政成本遠高于稅收收入。此后幾十年間，隨著經濟全球化程度加深和跨境電商的發展，“小額豁免”政策標準緩慢放寬：1990年提高至5美元，1993年增至200美元，2015年更是直接躍升至800美元。

然而，美國政府卻認為“小額豁免”政策是“一項漏洞百出的政策”，會導致美國關稅流失。根據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的數據，2024年小額包裹免稅入境價值高達646億美元。美國政府宣稱，此次取消“小額豁免”政策是出于產業保護與進口安全的考量，認為低價值外國貨物擠壓了美國本土制造業空間，還助長了芬太尼等違禁藥品進口。關稅新規實施后，美國政府預計每年可增加約400億美元關稅收入，同時還可以減少貿易逆差，通過關稅杠桿重塑全球貿易規則。

進口包裹關稅新規在稅率、計稅方式、征收方式、支付時限等多個方面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收緊”。

根據規定，在6個月過渡期（2025年8月29日—2026年2月28日）內，所有通過國際郵政網絡運往美國的低價值貨物，可以按月自行選擇按照從價計稅或從量計稅的方法繳納關稅。若選擇從價計稅，則按照美國公布的貨物原產國有效關稅率對每件應稅包裹按照價值征收關稅。若選擇從量計稅，則按貨物原產國有效關稅率分3檔固定稅額征收關稅。即有效關稅率高于25%的國家（如巴西、印度和加拿大）征收200美元/件，有效關稅率在16%—25%的國家（如印度尼西亞和越南）征收160美元/件，有效關稅率低于16%的國家（如英國和歐盟）每件征收80美元/件。6個月過渡期結束后將統一適用從價計稅，這意味著商品本身價值將直接決定關稅成本。政策要求每個包裹詳細注明商品數量、價值、原產地、發貨國、零部件產地等信息。關稅必須在貨物報關月份的次月第7個工作日前支付，逾期支付將面臨罰款。此外，政策明確價值低于100美元的文件、禮品等個人包裹仍可享受免稅優惠。

美國企業與消費者共同承壓

隨著美國政府一紙行政令生效，跨境中小企業、美國消費者、全球郵政網絡開始面臨沉重壓力。

中小企業面臨經營困境。這一關稅新規使美國本土依賴低價進口原材料的企業成本激增，被迫轉向國內的高價供應商甚至退出市場。對于出口國而言，直郵模式的利潤也將持續壓縮，包裹成本暴漲，價格優勢急轉直下。更嚴峻的是，除高稅率外，嚴格的關稅審查讓中小企業面臨現金流斷裂的風險。加拿大零售商Liz Nieburg經營的襪子及配飾品牌SocksFox，其20%的銷售額來源于美國客戶，如今已被迫停止向美國發貨。

美國低收入群體受沖擊。關稅新規讓原本跨境包裹“低價直郵+關稅減免”的紅利消失，對普通消費者而言，低價商品漲價不可避免。對于很多美國家庭而言，價格低廉的進口商品是支撐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新政實施后，一雙從印度進口的拖鞋價格可能從30美元飆升至45美元，一罐從加拿大進口的營養補劑價格也會從40美元躍升至60美元，生活必需品價格大幅上漲讓美國低收入群體苦不堪言。美國智庫凱托學會的分析報告指出，取消進口包裹的“小額豁免”政策，變相削減了美國普通家庭的消費預算，犧牲了底層民眾的生活質量。

全球郵政網絡受影響。在關稅新規實施首日，全球郵政運輸業受到了沖擊，多個國家暫停向美國寄送包裹。德國杜塞爾多夫的敦豪分揀中心負責人說：“由于美國海關既未明確繳稅流程，也未提供清關指引，我們無法保證包裹順利送達，暫停服務是唯一選擇。”

萬國郵聯指出，根據美國這項政令，小額貨物進口關稅代征將交由郵政運營商或經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批準的合規主體承擔，而不由美國海關征收。因為此次新規的實施推進速度過快，留給各方調整適應的時間極為有限，郵政運營商與出口企業將會陷入混亂。

據了解，萬國郵聯是負責國際郵政事務的聯合國專門機構，目前有192個成員，幾乎涵蓋全球所有國家和地區。該機構在最近的一份聲明中表示，美國關稅新規實施當天，全球寄往美國的包裹量驟減81%。截至9月初，已有88個郵政機構通知萬國郵聯，在對美方關稅新規找到解決方案之前，將部分或全部中斷對美郵政服務。

萬國郵聯表示，該組織正在開發一項新工具，用于在寄件地計算并支付寄美包裹所需的關稅。據其官網介紹，成員國的郵政運營商可通過應用程序編程接口訪問一個到岸成本計算器，并將其嵌入零售和柜臺系統中，使其能夠在寄件地幫助客戶計算并支付寄美包裹所需關稅。然而，有評論指出，由于時間緊、系統穩定性、各郵政機構接受程度等原因，萬國郵聯開發的計算關稅新工具的實際作用仍有待觀察。

影響不只是“多繳點稅”

分析人士指出，美國調整小額包裹免稅規則至少產生兩個方面的沖擊，即關稅成本沿供應鏈放大和相關合規成本升高，這將進一步改變美國在全球市場中的地位。

從關稅成本看，表面上的新增成本將沿供應鏈向下游傳遞，影響市場供需平衡，直接壓縮美國國內需求，且反作用于供給方。以小額包裹方式開展的國際貿易并非僅集中于最終消費品，也廣泛涉及美國制造業的原材料和中間品進口，新增的關稅會明顯提高美國制造業的運行成本，帶來更大的通脹壓力。國際貿易網絡復雜，貿易需求會直接影響附著于貿易流上的物流、金融、貨代清關等各類服務，商品價值的改變會被成比例放大，并體現到各類服務的價格上，改變貨運物流企業的航線安排，影響融資、保險或信息服務的成本。

從某種意義上講，合規成本的增加甚至會高于關稅成本。合規成本不論對于政府還是企業，相較于關稅成本的影響都更為深遠。不僅企業長期依賴的、已形成商業慣例的基本規則發生了變化，各出口方也需要調整其監管模式，增加企業額外的義務。

事實上，小額包裹免稅政策調整帶來的影響遠非關稅那么簡單。按照美國政府行政令的說法，相關措施是為了遏制芬太尼等違禁藥品進口。因此，不享受小額包裹免稅的商品，可能需要填報更為詳細的產品及來源信息、提供更多證明，并接受更嚴格的檢查，這也為美國海關未來以非關稅方式設置貿易壁壘留出后門。

值得關注的是，美國年輕人對美國政府越來越不滿。據美國彭博社報道，美國年輕人已經習慣了快時尚的生活，而關稅新規嚴重影響到這些剛剛經濟獨立、卻不得不承受通脹壓力的群體。“氣瘋了”“負擔不起”“不知道怎么辦”……不少年輕人抱怨說，關稅新規把他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同時，共和黨內部也出現了不滿的聲音。報道稱，美國政府大舉征稅，或將影響共和黨明年的國會中期選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