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紫陽 袁桑 李冬銀

今年5月底，美國石油大亨、億萬富翁道格拉斯·埃德爾曼在庭審時表示認罪，承認了美國檢方對其發起的包括虛假申報逃稅在內的10項刑事指控。

在埃德爾曼逃稅案的調查過程中，美國檢方調查人員通過梳理海量文件，揭開了埃德爾曼為隱匿巨額財富構筑的復雜公司架構。不過，埃德爾曼在華盛頓法庭庭審時，僅承認了對其30項刑事指控中的10項，他還可能因2013年—2020年其他潛在逃稅行為被追訴。法庭將于今年秋季最終裁定其逃稅的具體金額，逃稅金額將對量刑產生重要影響，埃德爾曼最高將面臨25年監禁。

道格拉斯·埃德爾曼的跨國逃稅案，暴露出美國在稅務監管方面存在執法漏洞。圖為一家位于美國得克薩斯州的煉油廠。

從酒吧商人到石油大亨

20世紀90年代中期，埃德爾曼從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輾轉至吉爾吉斯斯坦。他在該國首都比什凱克開了一家酒吧，在當地積累了一些人脈后，又做起燃料貿易中間商，開啟了在該國的掘金之旅。

2001年“9·11”事件后，埃德爾曼抓住美軍在比什凱克機場進行改建的機遇，通過名下公司拿下了向駐吉爾吉斯斯坦美軍基地——瑪納斯空軍基地運送燃料的訂單，總金額高達70億美元。巔峰時期，埃德爾曼名下的公司每日向美軍供應約189萬升的航空燃料，公司雇傭員工超過1200人，埃德爾曼的財富急劇膨脹。

2010年，美國國會啟動了針對埃德爾曼名下兩家公司的調查，發現美國國防部竟不知燃料承包公司的實際所有人是埃德爾曼。此事為后續對埃德爾曼逃稅的調查埋下了伏筆。

在納稅申報中悄然“隱身”

在巨大利益的驅使下，埃德爾曼精心構建起復雜的稅務欺詐架構。他利用第二任妻子德爾菲娜·勒丹的法國公民身份，將其偽裝成名下公司50%股權的唯一受益人。由于勒丹非美國居民，無須向美國申報納稅，這一安排讓埃德爾曼在2013年—2020年有超過3.5億美元的收入成功逃避在美國納稅。

不僅如此，埃德爾曼還通過巴拿馬的律師事務所等渠道，在英屬維爾京群島和伯利茲等地區設立多達10家空殼公司，并層層嵌套其他實體與信托架構，自己則在公開商業記錄中“隱身”。他的個人姓名嚴格保密，僅出現在賦予他基金會代理權的內部文件上。

據檢察官披露，埃德爾曼在2003年—2020年持續虛假申報，在這期間的年份中，他要么未申報納稅，要么僅申報小額的咨詢工作收入。例如，2020年埃德爾曼以4000萬美元的價格將其名下兩家公司的股份出售給一名吉爾吉斯斯坦的合伙人，但在當年向美國國內收入局的納稅申報中，埃德爾曼謊稱自己僅賺取了40萬美元的咨詢費。

跨國協作破解迷局

2017年11月，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發出呼吁，希望各國加大對為逃稅和洗錢提供便利或相關服務的“專業促進稅收犯罪者”的打擊力度，對涉稅犯罪鏈條上的這個關鍵環節實施打擊。

2018年6月，美英等5國在加拿大成立稅務執法聯席機制。該機制的成員單位為澳大利亞刑事情報委員會、澳大利亞稅務局、加拿大稅務局、荷蘭海關稅務局稅務情報調查局、英國皇家稅務海關總署、美國國內收入局刑事調查局，具體成員包括上述部門負責打擊稅務犯罪的領導和高級官員。

2019年，美國國內收入局從舉報人處獲得埃德爾曼逃稅案的關鍵線索。為偵辦該案，美國國內收入局刑事調查局依托稅務執法聯席機制，發起代號為“噴氣機行動”的調查：2020年，英國警方搜查了埃德爾曼在倫敦價值4300萬美元的豪宅；2023年，塞浦路斯警方向當地律所索要到與埃德爾曼業務相關的文件；2024年，埃德爾曼在西班牙伊維薩島被捕并被引渡回美國。

跨國協作調查讓埃德爾曼構建的逃稅“堡壘”暴露出破綻，使其隱藏多年的稅務犯罪行為公之于眾。

監管失靈與執法資源萎縮

埃德爾曼案映照出美國盡職調查體系的缺陷和漏洞。美國國防部作為國防合同的授予方，竟在長達數年的時間里，對向其輸送價值數十億美元燃料的供應商的所有權架構一無所知，甚至對公司地址的明顯異常都未曾深究。盡管2021年美國國會通過了《企業透明法》，要求國防部合同的簽訂方必須披露其受益所有人，但時至今日，由于執法框架尚未完善，國防部并未實際執行該要求。

此外，美國稅務執法資源也在持續縮水。自2010年以來，美國國內收入局刑事調查局探員人數減少16%。2023年，該局對合法收入逃稅行為的起訴量下降40%，估計每年流失超6000億美元稅收收入。今年，特朗普政府還計劃對美國國內收入局進行大規模裁員，可能造成超25%的員工失業，其中針對超高凈值人群的審計部門裁員人數達到38%。

隨著美國稅務部門執法資源的持續萎縮，僅靠跨國協作機制來追查跨國逃稅案，其實際收效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