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越

近日，7名三星印度公司高管向孟買高等法院提起聯(lián)合訴訟，要求取消印度海關對其參與逃避關稅的指控，稱他們“并未犯下任何嚴重罪行”。

今年3月，印度海關指控三星印度公司提交虛假文件并錯誤分類進口商品類別以逃避關稅，要求其繳納約520億盧比（1元人民幣約合12.09印度盧比）的稅款和罰金，相當于該公司2024年總收入的一半。這其中包括對三星印度公司7名高管共計70億盧比的罰款，原因是他們“明知故犯地參與了進口商品的錯誤分類”。

印度對三星印度公司“突然襲擊”式的處罰，表明該國的稅務不確定性已成為外資企業(yè)面臨的巨大風險。圖為位于印度金奈的三星公司工廠。

印度向三星印度公司及其高管“突然襲擊”式的罰款，是外資企業(yè)在印承受著較大稅務不確定性的又一案例。

一個小盒子引發(fā)的稅案

讓三星印度公司遭到此次逃避關稅指控的，是一種名為遠端射頻頭的通信設備。遠端射頻頭看上去只是通信塔上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卻是通信網絡正常運行的關鍵組件，它負責將基站信號放大并發(fā)送到移動設備。

早在2021年，印度稅收情報局（隸屬于財政部下屬的中央間接稅和關稅委員會）就對三星印度公司進行了調查。調查后該局認為，三星印度公司在進口遠端射頻頭時，原本應將其申報為應稅的電信設備，實際上卻申報為不具備發(fā)送和接收功能的零件，以此逃避本應繳納的10%—20%關稅。根據印度相關規(guī)定，遠端射頻頭屬于4G通信系統(tǒng)的核心組件，需按進口電信設備征關稅。錯誤的申報行為使得三星印度公司2018年—2021年間逃避繳納172.8億盧比的關稅。

此后的幾年里，三星印度公司與印度海關就關稅爭議展開了“拉鋸戰(zhàn)”。今年1月，印度稅收情報局引用三星印度公司2020年寫給印度政府的一封信作為證據，信中三星印度公司將該設備描述為“收發(fā)器”。印度稅收情報局認為，這證明該公司了解設備的真實用途，卻提交虛假文件以逃避關稅，這些行為可視作稅務欺詐。

2023年1月，三星印度公司收到來自印度稅收情報局的正式通知，要求其解釋為何逃稅，并被處罰款172.8億盧比。2024年11月，印度所得稅上訴法院又要求三星印度公司補繳121.3億盧比的稅款，該公司上訴至德里最高法院，最高法院撤銷了上訴法院的判決。直到今年3月，這張?zhí)靸r罰單突然“橫空出世”，讓人感慨三星印度公司成了印度稅務部門的“重點關注對象”。

長期默許后突然“雙標”天價處罰

面對天價罰單，三星印度公司否認逃稅指控，堅稱只是對產品的不同理解導致分類不同，并已向孟買的關稅、消費稅和服務稅上訴法庭提出抗辯。

韓國三星公司總部為此還聘請了多位法律專家提供意見，主張遠端射頻頭僅是基站天線配套模塊，不具備獨立的信號發(fā)射和接收功能，應區(qū)別于應稅的電信設備。法律團隊還出示了一份國際《商品名稱及編碼協(xié)調制度》解釋文件，表明類似設備在歐盟、東盟多國均享受免稅待遇。

三星印度公司強調，這些遠端射頻頭進口到印度后，隨即出售給了印度本土電信巨頭信實電信公司。該公司早在2014年—2016年就進口了相同設備，卻未在印度繳納任何關稅，且印度稅收情報局對此“完全知情”。三星印度公司進一步補充說，雖然后續(xù)調查發(fā)現(xiàn)，信實電信公司在2017年就因此類做法受到印度稅收情報局警告，但該局從未將此事告知三星印度公司。這表明，印度稅務部門長期默許進口類似設備不繳關稅，現(xiàn)在卻突然追溯處罰，其在執(zhí)法過程中的雙重標準著實耐人尋味。

此外，被印度稅收情報局處9.5億盧比罰款的三星印度公司物流主管拉維·查達，在向印度最高法院提交的訴狀中稱，稅務部門要求繳納罰款的行為過于倉促。查達稱，三星印度公司及其高管向印度稅收情報局提交了長達數百頁的詳細答復，但該局在收到答復后僅3天就發(fā)布了處罰決定，還沒來得及進行必要的深入調查，違反了程序規(guī)定。查達還表示，罰款金額過高，相當于他100多年的工資收入，他根本無力繳納。

稅務不確定性成外資在印最大風險

其實，像三星印度公司這樣的天價補稅案并非孤例。2023年，印度就對該國的外資企業(yè)開展了412起關稅調查，比2020年增長200%。今年2月—3月，印度稅收情報局對現(xiàn)代、起亞、大眾等一批外資企業(yè)進行稅務調查并開出罰單。其中，現(xiàn)代被罰1.38億盧比，起亞被罰134.6億盧比，大眾汽車的罰單更是高達1215億盧比。

盡管印度稅收情報局表示，這些調查只是單純的執(zhí)法行為，與任何政治或經濟考量無關。但突然向外資企業(yè)密集出手，其背后的意圖還是引人深思。

近幾年來，印度的財政赤字一直居高不下。為緩解財政壓力，印度政府開始將目光投向外資企業(yè)，試圖通過追溯性調整關稅規(guī)則、增加稅務罰款收入來填補財政赤字缺口。像三星公司這樣的大型跨國企業(yè)自然成為被關注的重點對象。根據印度主計審計長公署今年5月發(fā)布的數據，印度政府已成功實現(xiàn)2024—2025財年的財政赤字目標，實際財政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為4.8%，相較于其在2024年2月設定的5.1%的目標有所下降。

但這種做法的后果是，外資企業(yè)在印度的處境越來越尷尬。外資企業(yè)原本看好印度的市場潛力，卻發(fā)現(xiàn)營商環(huán)境成為最大的挑戰(zhàn)。新德里美國商會的一份報告顯示，65%的美資企業(yè)將稅務不確定性列為在印經營的最大風險。